没有比出卖兄弟更酸爽的事了。
只知道罡哥在手机专卖店搞分期付款卖手机，具体怎么做还真不清楚。我们是初中同窗，是那种十多年过去了，每次回老家还是会面基的哥们儿。但男人之间的谈话，从来都不关心细枝末节。在他眼里，我估计还是在一家杂志社打工。（别去翻字典了，罡念gang）
当我煞有介事地找他出来吃饭时，他自然不会怀疑我的动机。稀里糊涂，我们进了一家咖啡馆。据说这里是他和同事的根据地。二十多年来，我头一回发现我们这个偏僻的山区小县城里，居然有了像样的咖啡馆，瞬间像是回到了北京中关村的创业咖啡馆。
进店前，我就偷偷打开了备用手机上录音软件。点了咖啡、沙拉和甜品，手机屏幕朝下放在桌上，听筒朝向罡哥。他没发现。我说，这回真的是找你聊正事儿，聊工作。他有点儿懵，但知道不是借钱，悬着的心，还是放下了。
我说，昨天下了高铁从市里回县城的时候，在大巴上发现邻座的老乡用的手机居然都是 iPhone 6 和三星S6这样的好手机，一路上他们还在商量谁谁谁又分期付款买了最新的 iPhone 6s 啥啥啥的。我又说，记得之前听你说过，你就是干这个的，所以想跟你详细了解下情况。
他说，你找对人了。他还说，你二大大家的堂姐刚在我这里买了一个 iPhone 6。我有点儿震惊，因为去年刚帮她买过红米Note。
我问罡哥，都是哪些人通过你的分期付款方式买手机啊。他说，判断客户还款能力有几个条件，需要有稳定收入或在读大学生或个体经营户，需要提供单位固定电话、身份证、银行卡，年龄18周岁到55周岁。他还说，咱们县的情况，基本都是在政府和事业单位工作人，收入不高，2000左右，但稳定。 另外，服务员也算稳定收入。放款之前，我们公司会给TA的公司打回访电话，跟城市里边办信用卡一样。
我问罡哥，你具体是负责干啥的。他说，比如你来店里买手机，带了1000多块钱要买小米，但心里其实还是想用苹果手机的。来我这边，1000块钱首付就能买到苹果手机。我们发的传单就是，“用买红米手机的钱买苹果手机”，或者“还在为买手机钱不够发愁吗？找我”。
我问罡哥，有几种分期方式。他说，最少9期，9期、12期、15期、18期、24期。假如你要买4000块以上的手机，至少首付20%。我们公司是民营企业，但是跟哈尔滨银行合作，1~2个工作日之内就把钱直接打给商户了。剩下的事，就是你跟我们公司的事了，跟商户没关系。今年蹦出来好多金融公司，我们做的主要是消费金融，主要是手机、家电、摩托车、电动车……
我问罡哥，这跟信用卡分期有啥区别。他说，比信用卡分期的手续费贵，忘了还款的话，滞纳金也更高。（他拿出笔记本电脑，向我展示一个客户的情况）你看这个人买了三星S6，全款5100块，首付1020块，贷款4080元，分了12期。一般信用卡分期，只收手续费。我们这儿还有客户服务费、财务管理费、增值服务费，这个增值费相当于保险，假如借款人死亡就不用还了，1000块钱每个月收7块，这个人接了4000多，所以是20多块。总共算下来，相当于多出了1260块钱。这个钱算中等，因为用了一个优惠活动，如果常规的话会更贵一些。
我问罡哥，他们为什么不用信用卡呢，还能更便宜。他说，这些人不符合办信用卡的条件，也不知道信用卡是什么，现在只需要每月保证签约时留的储蓄卡上有钱可扣就行。 今年咱们县好多人都来办分期，可以说已经成为一种潮流。我是（2015年）6月份跟主管一起来咱们县的，早上到手机店里边给老板店员介绍我们的业务，大中午的天天出去发传单。
当时还有一家公司叫捷信中国（音），来咱们县一年多了，刚开始没做起来，虽然跟我们是竞争对手，但宣传的时候都相当于互相宣传。它是一家外企，利率给我们贵一点儿。他们有10多个人，我们现在5个人，他们基本可以每个店都留一个人，我们就得一个人负责两三个店。他们看店的人一天不出单，一天就没工资。我们的话，这个店没有单，可能下一个店就有了，能保证一个月的收入。
我们跟手机店是合作关系，我们给他的客户提供金融服务，也可以说我们就是银行。也不是每个手机店都能办分期，需要先把营业执照、法人身份证和组织机构代码那一套资料提交给公司，安全部的人会亲自到店查看，然后我们这种销售代表的账户上才有这个店，才能办单子。今天办的单子，两天之内公司就把钱打到商户的对公账户上了。商户为什么愿意签，第一能出销量，第二这个分期不影响商户的账期，商户也不用承担客户不还钱的风险。
我问罡哥，客户不还钱怎么办？他说，这就是我们这个行业的命脉。假如我给你办这个单子你不还钱，首先我的风险倒扣，如果这单我能挣100块，你要不还，公司就扣我200块。然后如果这样的情况多了，“风控”超过一定的百分比，我就会自动被辞退。（苦笑）我现在已经有两个不还钱的客户了。对他们来说，以后就是黑户了，征信系统现在已经是全国联网的，以后基本不能办信用卡了，普通的银行卡也办不了了，更不要说车贷、房贷，甚至会影响到买火车票、飞机票。
这两个年轻人我当时都催过，一个跟我同岁，一个比我小一岁，但他俩对自己的信用都不在乎，从第一次开始就不还钱，根本就没准备还。过几个月之后，我们公司安全部就会向法院提起“合同贷款诈骗”的诉讼。我跟你说，欠银行钱的人，迟早都要还的，而且还的时候绝对不是现在这点儿，会更多更多。他们觉得自己反正也不买房不买车，现在县里已经有不少人专门干这个，付了首付，拿到手机，然后再卖了赚差价，根本没想还钱。比如我这个客户，在我这儿套了一个手机，3299块，手机拿出去1000多块就转卖给商户了，然后又去别的公司又套了一个手机。后来听说是真的缺钱，老婆要生孩子，自己也没啥本事。
还有一种情况。比如3号要还款，结果13号了还没还，超过10天就要出滞纳金，而且滞纳金是翻倍地涨。这种逾期还款对我们也有影响。相反，如果连续几个月还款情况良好，我们公司会给客户发短信，你可以申请现金贷款了，就是推广我们公司的其他更赚钱的金融业务。
我问罡哥，现在咱们县大家都用分期买什么手机。他说，咱县范围还是太小了， 我们公司的单子主要还是 OPPO 和 vivo 的手机占了大多数，价位在2000~3000元，iPhone 也不少，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男的办分期买给女朋友的，但不是主流。
我说，挺有意思的，以前用什么手机跟你的经济情况是相关的，挣得多就用好手机。现在有了接地气的金融服务就不一样了，满世界都是 iPhone 6 ，满世界都是步步高生产的旗舰手机。我又说，信用社会体系是国家发达程度的一个重要信号，那些不还钱的人，在对自己的信用还没有充分了解的情况下，就把自己的信用出卖了，将来会付出惨重代价。
罡哥说，你说的对，你写文章的时候给帮我强调一下，让那些办了分期和想办分期的人注重一下自己的信用度，太多农村人不在乎了，再这么下去说不定哪天我就被自动辞退了。
我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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