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制药,已经是当下最炙手可热的话题之一。
随着行业逐渐走向纵深,新的趋势正在形成——动听的AI概念与故事已经落伍,人们更关注AI制药企业是否能拿出站得住脚的制药成果。
除了AI技术能力的构建,AI制药公司愈发重视引入来自业界的医药科学家、高级管理人才加入AI制药公司。
孵化于清华大学图灵人工智能研究院的燧坤智能,也在近日迎来新一任CEO刘建博士。
刘建拥有超20年的创新药研发管理经验。2001年,他加入美国默克制药公司,在近20年的时间里,一路从最初的高级研究化学家做到首席科学家和外部发现化学负责人,曾四次获得“默克卓越奖”。
2020年,刘建在恒瑞医药美国研发中心EBI担任CSO,负责研发团队组建、研发平台建设和创新药的研发。
今年7月,刘建回国加入燧坤智能担任CEO。
面对外部整体经济环境的下行,一级市场投资顾虑重重,现在并非是AI制药创业的最好时间。
离开药企并加入一家新兴的AI制药公司,对刘建本人来说,也需要想清楚诸多关于AI制药的争议与质疑:用传统方法也能制药,AI是不是一时的噱头?一旦药企自建AI团队,AI制药公司如何寻求自我价值实现?放弃优渥待遇加入AI制药,是否值得?
刘建认为,虽然AI不是药物研发的必需品,但已经有越来越多的药企开始重视AI技术的应用,未来没有AI的药企会处于竞争劣势。
当AI制药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AI制药公司的命运很可能是被财大气粗的药企收购。
“这对于AI制药公司不一定是坏事,公司的价值一定是被认同的。”
同时,他注意到药企人才加入AI制药公司已成趋势。
“很多AI制药公司,大部分是由做AI的人创立的,他们对算法擅长,但是要把AI技术应用到新药研发、和药企进行合作,团队必须要有真正工业型的、做过新药研发的人加入进来。”
对于刘建来说,某种意义上,加入燧坤智能也是一种回归。
1994年,在清华留教近4年后,刘建前往美国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读博,专攻的领域正是计算机化学与有机合成,和多年后的新选择完美匹配。
1998年,在UCLA念完博士后,刘建首先在加利福尼亚大学尔湾分校和宾夕法尼亚大学开展博士后研究工作。
迈入新世纪,正是药企蓬勃发展之际。
2001年,在曾经是默沙东高级副总裁导师Ralph Hirschmann的影响下,刘建决定离开学界加入工业界,希望能够研发用来治病救人的新药。
那时候,制药人才非常抢手,刘建几乎收割了所有知名药企的offer。
在这些offer中,他选择了当时在全美排名第一的默克制药,进入药物化学部门,负责靶点确认、先导化合物筛选和优化。
之后的近20年时间里,刘建一直留在默克做新药研究,在代谢系统、神经系统、心血管、免疫以及抗病毒、抗癌药物等领域,共带领团队获得8个PCC(候选药物)进入临床试验,并在知名学术期刊上发表了47篇论文。
“大公司的一个好处,就是它有很多各个领域的人才和充分的资源。”
刘建回忆,除了药物化学,他在默克还学习到药代药动、药理学、毒理学、制剂及合成放大等知识,获得PCC后,也会一直跟踪后期的临床试验以及申报审批工作,有很多机会接触不同领域的人。
在默克的最后5年,刘建还负责跟外包公司的合作,时常往返于美国、中国、印度三地,积累了深厚的合作经验以及人脉资源。
在默克这样知名的药企研发新药,成就感是巨大的。为了保证收支平衡,默克追求每一款成功上市的新药销售额都要在10亿美元以上,这也意味着科学家们投注心血研发出来的新药都有着广泛的影响力。
但这么多年来,不可能没有任何遗憾。
刘建在默克曾参与一项BTK抑制剂研发课题,研发进度基本追赶竞争对手,但也正是因为公司以巨额销售量为重,这个当时市场预期不大的课题中途就被放弃。经转手,化合物最终被阿斯利康接下并成功申报上市,如今在市场中大卖。
经过20余年在学界及业界的锻炼,刘建在药物研发上已是资深科学家,并拥有丰富的管理经验。
2020年加入恒瑞医药美国研发中心后,刘建主导了中心的团队扩建和平台搭建,在一年多时间内就启动了多个新靶点项目并获得一个PCC。在他的带领下,恒瑞美国中心得到发展壮大。
或是因为在原有的领域里已取得了天花板级别的成就,循着常年来对AI新药研发的关注和兴趣,从恒瑞离开后,刘建把目光投至这个行业。
这是一个超高速发展的行业。2012年前后,AI新药研发刚刚兴起,Exscientia、英矽智能等第一梯队的AI制药公司相继成立。
10年后的今天,AI制药领域已出现多家上市企业,并惊现百亿巨额订单。
狂热中不乏质疑。截至现在,全球尚未有一款真正基于AI研发的新药上市,用传统方法也能继续研发新药,AI制药只是一时的噱头?
而作为制药链条上的关键参与者,传统药企如何看待AI对新药研发的效用显得更为重要。
“做新药研发,AI是个必需品吗?可能不是。但是如果没有AI,从现在开始到往后的5-10年里,你(指药企)肯定会处于竞争的劣势状态。”
这是刘建在药企从事20多年新药研发后对AI制药下的一个判断。
一款新药从研发到上市,从行业平均水平来说,需要历经10年。对于药企而言,最迫切想要解决的问题便是缩减新药研发的时间成本以及试错成本,要不要用新的工具,取决于新工具对解决这一“老大难”问题的效用。
药企们不会拒绝一款有效好用的工具。
实际上,在药企从事新药研发的科学家们很早就已经用上CADD(计算机辅助药物设计)、SBDD(基于结构的药物发现平台)等工具。
刘建记得,默克在2015年就已对AI技术在新药研发的应用颇为重视,内部的Computer and Information Department在当时为研究人员提供AI模型协助QSAR(构效关系)预测,包括判断靶点的活性、化合物的亲和力,并预测药代性能。
刘建认为,相比CADD、SBDD等工具,AI能应用的制药阶段更广泛,且突破前者只能根据已有的结构、靶点才能工作的限制。
具体而言,AI可以用于靶点选择、虚拟筛选产生先导化合物、优化过程中针对药物性能预测,包括活性、选择性、药代及毒性等,还可以加快临床化合物的获得。
同时,AI也可应用于临床实验的设计、病人的选择、药物联用的推荐以及老药新用的方向等。
“AI对药物研发的主要作用是,能够在比较低成本的情况下,对更多的化合物、靶点进行处理,加快医药研发的进程,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工具。”
面对快速崛起的AI制药机遇,不少知名药企都不愿错过。据速石科技统计,在全球44家顶尖药企中,共有41家药企与AI初创公司有合作关系,至少有8家药企参与了对AI初创公司的投资。
据不完全统计,国内包括复星医药、信达生物、丽珠集团、恒瑞医药等在内的20家上市药企,在近两年都与AI制药企业开展合作。
在行业高歌猛进的发展势头下,制药一线的科学家感受自然强烈,刘建近些年来对AI在生物医药的应用也特别关注。
2018年,刘建曾代表美中医药开发协会参与组织上海国际生物技术和医药研讨会 (Shanghai Bio-Forum)。当时国内AI制药的发展土壤刚刚形成,刘建特地牵头组织了AI与药物研发的分会,并邀请包括中国科学院院士蒋华良在内的学术大咖参与报告。
2017年,国家药监局成为国际人用药品注册技术协调委员会(ICH)正式成员,接轨国际。
在刘建看来,这是一个创新药研发将在国内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的积极信号,于国内药企而言,如果要在接下来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就要做真正的创新药研发。
也正是基于这个大背景,刘建认为,目前在国内做AI制药仍有很大的机会,探索怎么用AI找到更好的靶点,筛选到更好的化合物,并加快药代、药动等环节,为加速创新药研发助力。
回国加入燧坤智能,便是刘建看到这一大趋势后的选择。
从知名药企到新兴的创业公司,落差必定不小,相比大型药企独有的丰厚资源,创业公司固然逊色不少,但刘建看重的是创业公司的灵活与高效。
AI制药公司本身也需要这些药企出身的人才加入。
很长一段时间,听着AI对传统行业的颠覆性改革的故事,资本纷至沓来。
AI制药也经历了这样的时期。2021年,全球AI制药产业共发生77起融资事件,累计融资额达45.64亿美元,融资额同比增长率达152%,成为资本的宠儿。
故事讲多了总会被厌倦。据中商情报网统计,2022年上半年,全球AI制药产业虽然保持着较好的融资事件数(42起),但融资额下滑,仅有11.27亿美元,主要是因为缺乏成熟期企业的大额融资。
这或许可以理解为,比起动听的故事,成熟期企业需要拿出实打实的制药成绩来吸引投资人。
反映在AI制药公司团队构成上,是制药人才占据越来越高的比例。
刘建注意到,AI制药公司引入来自医药业界的研究者已经成为常态,不少原来在默克的同事近年来加入了AI制药公司,在美国的薛定谔就有一批原默克的同事。
在制药一线埋头苦干多年,这些人的特征之一是不擅长讲故事。
在谈到对燧坤的理解时,药企出身的刘建也很少讲炫酷的概念与华丽的故事,技术对制药怎么有用是关键。
这是行业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是必要条件。
刘建表示,“很多AI制药公司,大部分是由做AI的人创立的,他们对算法擅长,但是要把AI技术应用到新药研发、和药企进行合作,团队必须要有真正工业型的、做过新药研发的人加入进来。”
一个典型例子是英矽智能的CSO任峰。
在加入英矽智能前,任峰曾先后在葛兰素史克、美迪西等跨国药企、全球性CRO领导药物研发。
去年,任峰正式加入英矽智能,推动公司获得多个PPC,以及药物IND进入临床试验阶段。
去年末,在和《医健AI掘金志》的对话中,英矽智能CEO Alex也曾大力赞赏任峰,“真正触发英矽智能发展更快的原因还有任峰博士的加入,从2021年他加入之后,我们才构建了一个非常专业的AI药物发现团队。他确保了人工智能平台的有效性,建立了产业化规模的研发团队。”
由此可见,刘建、任峰等药企专家,是AI制药公司获得里程碑成果的“关键一手”。
目前,全球第一批成立的AI制药公司已有多款研发管线进入临床。业内预计,按照临床试验的时间节点计算,到2026-2027年才会出现首个上市的AI制药产品。
总体而言,只要第一款上市的AI制药产品还未出现,就未有真正意义上成功跑通的商业化路径,关于AI制药公司的业务定位和边界,也尚未有统一定论。
无论是最开始作为药企的软件SaaS服务商,以及后来作为AI CRO向药企提供AI新药研发外包服务,还是如今共建、自建管线,AI制药公司始终无法回避其与传统药企之间的关系问题。
是合作方?抑或是竞争对手?一旦制药经验丰富又财大气粗的药企自建AI团队,是否会对AI制药公司形成不小冲击?
刘建先后横跨了这两大行业主体,在他看来,未来很可能会出现这样一种局面,即当AI制药公司发展到一定程度后,整个团队连同管线一起被大型药企收购。
这在以前已有不少类似的收购案例,如Combinatory Library、mRNA Display等平台。“这些公司也基本上是做设备,或者做CRO,大型药企到了觉得非常必要的时候,就把这些公司收购了。”
刘建表示,“这对于AI制药公司不一定是坏事,公司的价值一定是被认同的。”
另一方面,当年轻的AI公司闯入制药这个古老的行业,也要思考走多远、做多深的边界问题。
在整个制药流程里,AI可应用于医药创新的各个阶段,AI制药公司的研发团队需要集中力量在创新上。
刘建表示,由AI制药公司把管线推进临床有一定风险,一旦开始临床实验,公司后期的投入会很大,也需要建设临床团队,很容易偏离公司的AI聚焦点。
他提到,推不推进临床的决策要看公司定下的目标。如果目标是做到上市,现在科创板对上市制药公司的要求是管线要推到临床二期,门槛不小。
但和传统药企不同,AI制药公司的一大优势是还能获得软件收入,对后者而言,管线到临床二期的进度要求是否应该取消或降低,是值得从业者们去思考的问题。
回到刘建以及燧坤身上, 摆在他们面前,还有更紧迫需要思考和计划的事情。
燧坤智能团队
掌舵燧坤后,刘建打算推进两方面的动作。
第一,同时推进AI算法平台更新迭代以及新药研发管线的建设工作,值得一提的是,燧坤针对癌症和免疫疾病的几个靶点即将获得PCC。
刘建认为,公司的长远发展必定由这两大引擎驱动,缺一不可。
“AI能够帮助新药研发团队做筛选优化,研发团队也会产生很多数据,反过来向AI团队提出更多反馈意见和要求,这就是一个互相作用、互相帮助、互相优化的过程。”
第二,带领燧坤走向国际化,包括在美国设立分公司,与更多国际药企达成合作。
这背后的考量仍是希望借助药企的数据优势优化AI模型,同时扩大可覆盖的市场,目前头部的AI制药公司也多是国际化运作。
另外,从药企来到AI制药公司,还有许多需要适应的地方,令刘建感到颇具挑战的是经费和融资问题。
“在大药企很重要的一点优势是,我不用去担心经费,基本上就是做科研,现在我们必须要调整自己的想法,除了要经营这个公司,还需要去考虑经费和预算,还有马上就要开始跟投资人交流,要争取能够把融资拿下来。”
曾领投燧坤A轮融资的斯道资本合伙人刘昕也表示,“刘建博士是业内少数具有宝贵的跨学科、跨领域研发经验和know-how的科学家,衷心希望他作为一位有格局、有战略眼光的CEO,带领公司及团队发展成为全球AI制药行业的领军者。”雷峰网 雷峰网(公众号:雷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