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一家工业隐形冠军

作者 | 王刚

出品 | 雷锋网产业组

1986年的某一天，德国著名的管理学思想家赫尔曼·西蒙教授惊讶发现隐形冠军企业的特质，并开始著书立说。当时美国管理学家詹姆斯·柯林斯和杰里·波拉斯共创的《基业长青》一书风靡世界，关注巨头成功经验成为共识。 

《隐形冠军》这本书开始生发出与《基业长青》某种对抗的意思。 

当然，这不仅仅是两本书之间的战争。 

隐形冠军的特质是产品种类单一，很少进行多元化发展，但产品在全球市场占有极高份额。 

其实，说白了，隐形冠军，即悄无声息赚大钱者，商业海洋里的无名英雄。 

相比搅动了20年经济格局的互联网行业和正在新兴躁动的AI行业，制造业相对“不透明”，行业格局固化稳定。工业革命已经历过数百年时间的发展，如今在这段延长线上，正悄悄进行新的革命。 

说回中国制造业。 

在近几年，中国制造业开始出现“迎难而上”的势头，早些时候常提的《中国制造2025》就有一个重要的方面即“智能制造”，通过自动化和信息化手段，把制造流程做到高度的自动化、信息化，从而降低制造成本，让产品质量高度稳定，提高产品性价比，在全球具有更强的竞争力。 

2018年，工信部印发《工业互联网发展行动计划(2018-2020年)》，并推出瞄准巨头的双跨计划，让一批有实力的企业站在舞台中央，迎接来自四面八方扳手腕的“挑战”。 

2020年，政治话语权的争夺背后很大程度上是制造业核心技术的分配权力。中国的策略是稳住存量市场，在增量市场率先取得突破：5G、工业互联网、AI等新基建，成为这条赛道上绝对的主力。 

中国制造的工艺水平、供应链稳定性、核心技术掌握度、高端制造的能力，成为这场关注未来命运的拉力赛上的关键。 

走进一家工业领域的隐形冠军，或许我们能从中寻得启示。 

地方龙头，安徽合肥最大工业企业，联想全球最大PC生产基地 

谈改革开放后的创业家，柳传志是绕不开的人物；谈中国产品走向世界，联想电脑是最优选项之一。2011年，当联想的接力棒交到了杨元庆手里的时候，则在陆续演绎着另一番故事。 

这个故事，从联宝可窥一二。 

我们参与走访的企业，全称叫联宝（合肥）电子科技有限公司，简称“联宝”，成立于2011年，是联想全球最大的PC研发和制造基地，为市场提供包括Lenovo和ThinkPad系列笔记本电脑、超小型计算机、服务器等产品。 

也就是说，联想的电脑等产品之所以远销126个国家和地区，联宝就是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手”。 

有联宝高管提到一组数据：全球每新售出8台笔记本电脑，就有1台来自联宝。 

关系上，它属于联想的独立全资子公司，又是联想的供应商，属于联想全球供应链的重要部分。 

2019年，数据显示，安徽省合肥市首次出现了一家营收超过700亿的企业，震惊业界。

是谁呢？这家企业正是联宝。 

这种地方上的龙头，与贵州茅台、宜宾五粮液、湖北黄石劲酒等地位相似。在全国出口企业中，联宝排名第28位，连续6年把“安徽省最大进出口企业”称号收入囊中。 

我们冠之以“隐形冠军”，还要看产值。 

截至目前，联宝累计出货量超过1.4亿件。2019年，联宝产品出货总计超过2600万件，营业收入超过722亿元，进出口额达到71亿美金 。 

年产2600万件，相当于平均不到一秒就有1台下线。 

在2020年4月，联想举办了一场雄心勃勃的誓师大会，当时引发了全网的关注。联想集团董事长兼CEO杨元庆表示，

“联想作为从中国走出去的全球化制造型企业，我们清楚看到全球布局的供应链体系和智能化转型在提升企业抗风险方面，具有重要的价值。” 

他所提到的供应链体系和智能化转型，联宝当属拼图中非常重要的一块。 

智能制造不要靠说，走进一线看看 

联宝的员工告诉雷锋网，在全球PC制造业最大的单体厂房及业界前列的主板、整机生产线内，智能主板生产线自动化水平最高已达到75%。 

联宝生产车间一角

目前，联宝每天可智能处理5000笔订单，且其中80%以上是单笔小于5台的个性化定制（据介绍是分散在世界各地大客户的散单，临时需求比较多），4小时内可调取2000多种电脑部件，形成全球数万种个性化配置组合，订单达成率平均比业界标准快15%。 

机械手臂开始码货

联想集团副总裁、联宝科技CEO柏鹏将他们寻求的效果形容为“柔、敏、质”（柔性制造、敏捷交付、钻石品质）。 

在制造业，排产是一个高度复杂的事情。

用工业一线人的话来说，比人类与AlphaGo下围棋还难。 

前文也说过，联宝其实每天都面临着巨大的订单量，生产需求对生产排程提出了很高要求，整个排产过程需要考虑包括“人机料法环”（人员、设备、物料、生产工序与方法、环境在内）等数十种变量，因此人工排产逐渐变得力不从心。 

排产问题究竟有多复杂？日常情形是两班倒，每班的平均订单数是4300，这些订单平均形成102个待生产任务包。每个任务包可由3条产线生产，由于换线成本等限制，每条产线平均有13个位置可供选择。 

对于复杂排产，联宝有着自己的办法。 

据联宝科技智能制造中心总经理曲松涛介绍，联宝打造了使用多交互增强学习优化网络和基于注意力机制的最优化网络的AI排产方案，可以模拟多变的生产环境，自动寻找最佳排产策略。 

他提到，在制造企业最关注的产品数、订单数、订单交期满足率和产能合理利用率四个指标上，AI算法相比人工排产均有明显提升，排产耗时也大幅减少，从原来的每天6小时缩短到1.5分钟，生产效率也获得了16%的提升，而且随着数据的积累和模型的训练，智能排产模型的能力还会进一步提高。 

两条神秘的产线：水星与哪吒 

参观当天，雷锋网正好见证了2条新产线的上线，联宝冠之以行星和神话人物的名字：水星线、哪吒线。

当天，这2条产线已经正式跑起来了。 

新产线发布现场（中为联宝科技CEO柏鹏，右为联宝科技智能制造中心总经理曲松涛）

哪吒线是联宝在主板生产线上所打造的智能化工业互联线，自动化率达到业界领先的90%以上。在这条产线上，工人数量非常之少。 

曲松涛提到，在数字化方面，通过借助IoT技术实现设备互通互联，哪吒线拥有贴片机接料预警系统、设备管理系统（S-TPM）、SPC系统等数字化系统，并搭载驾驶舱数字化管理系统，实现透明化、可视化管理。 

在智能化方面，通过大数据分析，哪吒线可做到正向优化（SPI实时将检测数据反馈贴片机，进行正向反馈 ），逆向纠错（SPI实时将检测数据反馈印刷机，进行逆向纠错）以及预测性设备维护。 

雷锋网注：SPI是串行外设接口，是 Motorola 公司推出的一种同步串行接口技术，它可以使硬件中主器件与各种外围设备以串行方式进行通信以交换信息。外围设备包括Flash RAM、网络控制器、LCD显示驱动器、A/D转换器和MCU等。 

水星线其自动化率虽然没有哪吒线这么高，但是其最大特点是“保持柔性”。 

目前，水星线的自动化率超过50%，拥有61套自动化设备、23台机器人，能够有效保证产线可以24小时不间断生产，同时减少对于熟练工的依赖。

此外，水星线具备高度标准化和模组化设计，可以同时满足ThinkPad五大系列不同产品类型生产切换需求(T/X/P/E/L)，保证最大柔性。 

核心主板的输送

在这里，稍微解释下何为“柔性”。

由于以往刚性的生产线有很多老旧机床，无法满足定制化需求或产品临时变更需求，且替代成本较大，这时就需要对车间制造（加工、装配、检验、输送、存储）进行优化，使工厂能快速开发新产品，支持定制，降低库存，缩短生产周期。

柔性制造，是当前工业互联网的核心问题之一。 

目前，水星线的极限UPH（units per hour单位小时产能）能达到280，确保敏捷交付。水星线在设计上专门针对制造质量和质量监控做了大幅升级，对生产中容易产生报废的站别，陆续导入了先进的生产自动化，例如螺丝机、插卡机、贴标机等的自动化。 

“人才太重要了” 

在联宝引入智能制造的过程中，一定伴随着基层操作工被机器替代的现象——这是任何一家工厂目前都面临的局面。

而此期间，也一定会出现更多懂AI懂工业互联网懂机器视觉的人开始走进工厂的拐角。 

此前，雷锋网了解到的是，懂AI技术和懂工业场景的人才是割裂的，AI人才大多在BAT华为京东以及AI四小龙这种公司扎堆工作，很难适应工厂的环境和薪酬体系；而懂工业一线需求和制造流程的人则对互联网快速变化的模式很陌生。 

曲松涛感慨，人才太重要了。

“多亏了我多年前做的这一举措，不然到今天我真的无人可用”。 

实际上，他说的是3个计划。 

产线上的机器操作

内部代号为“千人计划”的普通员工培养方案，鼓励匠人精神，为员工培训数控机床的基础知识以及基本的工业原理，把他们培养成技术蓝领，而这些技术蓝领也突破了原来的薪酬限制。 

内部代号为“航海者计划”的班组长培养方案，对产线最关键的带兵打仗的班组长进行培训，并提供一系列课程，使他们学到的不只是软件，更能学习到软件与硬件的结合。 

内部代号为“领军”和“青云计划”的核心技术人才和管理者培养方案，使联宝在数控机床、精密控制、传感器、视觉和自动控制等领域取得人才培养的突破。 

产线上的技术质检

值得一提的是，在联宝的生产基地中，以合肥古地名命名的庐州联合实验室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尽管这个小小的实验室办公地点在联宝厂房中的小小角落，但这里的研发实力不应该被小看。 

庐州实验室成立于2012年，以产品保证部为核心，联合了研发、质量、工厂、核心供应商及服务商等优质资源的专业级实验室；共涵盖了 16 大类测试项目，可进行 1000 多项实验；目前已获得了国家认可委员会（CNAS）的认证（全球有 73 个国家和地区认可CNAS)，具备了第三方测试资质。 

同时，庐州实验室于2018年与清华大学合作成立了“焊接新技术联合实验室”，主要研究方向是低温焊接新技术。顺便提一下，这里还是清华大学毕业生的实习基地。 

截至目前，庐州实验室已取得各项国家级专利64 件，其中包括发明专利10 件。 

本地生存之道 

扎根在合肥，体量这么大，联宝必然是合肥经济发展中的重要一极。 

合肥是一座具有2000多年历史的古城，因东淝河与南淝河均发源于该地而得名，素有“江淮首郡、吴楚要冲”之称。 

疫情初期，联宝快速预判、锁定物料供应，提前储备，保证物料充足。

“春节期间，电子、机构件物料做到满仓储备6至8周库存。” 

材料仓库

柏鹏认为，备足物料、保证品种齐全是一大关键。他举例说，一台笔记本电脑由几千个元器件组成，少了任何一个哪怕是很小的元器件，都无法完成产品生产。 

与此同时，产能快速爬升离不开员工到岗到位。通过安排专车接回老员工复工，联宝短时间内实现90%以上老员工提前返岗。新办法是，采用“共享员工”模式招聘700多名工人，快速上岗至合适岗位。 

凡此种种，联宝本地供应链生态体系正在逐步建立，目前50%以上的直采机构件可实现本地供应。当前，联宝在合肥市内布局的产业链上下游合作伙伴已达67家，2019年实现综合产值超过80亿元人民币。 

春秋集团是其中的非常重要的一家供应商。 

这家公司做什么的？

春秋集团自2012年开始和联想（联宝）展开合作，8年来，依赖于联宝的本地化厂商扶持策略，从初始人力不足1500人，年销售额不足8亿的两个工厂，发展到今天拥有5个全资子公司，总人力突破5000人，年销售额逾20亿的A股上市公司。 

春秋集团为联宝生产的笔记本外壳

前文提到的笔记本机壳，就是春秋集团为联宝供应的。 

同样有赖于此策略，联宝已成功在合肥工厂周边，打造了多家全制程的关键核心工厂。安全稳定的供应助力联宝出货量连续多年快速成长，成功实现联宝和厂商的双赢局面。 

在采访中，联想集团副总裁、联宝科技供应链管理部总经理、首席采购官白晶提到，2019年8月和9月，合肥一度出现了用工短缺，很多供应商都招不到人，那时又正值生产最高峰期，江苏昆山周边、合肥周边都招走了很多工人。

那时，有一位总经理发了一条微信朋友圈，说道：谁能给我工人，我就管他叫爹。 

后来，曲松涛支持了他们300个工人——这条朋友圈其实可见当时工厂对用工的渴求。 

当时，联宝工厂早上用大巴带工人去春秋集团，晚上再拉回来。联宝的工人直接到春秋集团的工厂支援，保证了春秋的供应，也保证了联宝的供应。回忆起这件事，春秋电子董事长薛革文也有很多感慨。 

······

今天来看，也许，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正在打响工业互联网之战；也许，政治与经济一直在变迁，但隐形冠军企业总能经历经济周期和政治格局动荡的考验，活得很好。 

2020年，虽然国家没有定具体GDP增长目标值，但是最大的目标是“高质量发展”，形成内涵式的经济，从规模化到集约化，从被动更替到主动创新，从机会导向到战略思考，稳住供应链能力，从而获得有利格局。 

如此，联想的供应链必然要求走向更加稳定，同时其本身也在续写着一个技术走向工厂、AI融合进工业互联网的新故事。